杨母见着他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杨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客厅的三人,连厉范范叫他都没听见,黑着一张脸径直上了楼。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杨母问厉范范:“他这是怎么了?”
厉范范也是一脸懵,“不知道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杨裴一直是沉稳内敛的脾气,对待家里人虽然说不上多热情,但至少礼数是到位的,平日见到楚静也会点头跟她打个招呼。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
三人都有些吓到了,杨母立即起身跟了上楼。
“我得看看去!”
厉范范自然也不放心,扶着肚子跟在后面。
楚静本不打算上去的,反正她在这个家也没什么话语权,去了也没她说话的份,她也不爱看这些热闹。
而且她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思去管别人的事。
但楼上突然传来的一声惨叫打消了她想要置身事外的打算。
是杨萧的惨叫声。
这下楚静没法坐得住了,赶紧上了楼。
刚走到楼上,就听见从她们房间里传出来的杨裴的怒斥声。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你这个不成气的东西!公司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楚紧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进了房间。
房间里,杨萧坐在地上,杨裴正站在他跟前要去抽他,杨母在一旁拉着:“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说!”
厉范范站在旁边没有去劝,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楚静的视线落在杨萧的身上,只见他一脸的懵,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原本还算白净的脸上此时红肿了一片,清晰可见的手掌印。
被杨裴扇的。
楚静的脾气向来都好,也能忍,嫁进杨家后从来没为什么事生过气,但这次,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杨萧都这么大了,怎么能打人呢!
还打脸!
她走上前将杨萧从地上扶了起来,转头看向怒气未消的杨裴。
“大哥动手之前,好歹也告知一下缘由吧,起码也让杨萧知道一下他为什么挨这顿打。”
杨裴是一个很重礼数的人,他也不愿在弟妹面前下了杨萧的面子,但心里的火实在是难消,他手指着杨萧,点了几下后,压着怒气道。
即便是在青春期,她也不曾有过一丝叛逆的念头。
读书时不让早恋她就乖乖跟男生保持距离,但凡是有男生跟她表白,她比见鬼还害怕。
毕业后,大人让她谈恋爱,她就乖乖的听从安排去相亲。
相亲对象一个接一个的见,从有点小钱的富二代到白手起家的创业青年到本地户口的公务员。
都是经过了大人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条件不错的适婚青年。
但大人嘛,更看重的是自身的能力跟条件,外貌这些从来不在大人的考虑范围内。
楚静起先还会感叹一下对方富有个人特色的长相,到最后见得多了她都麻木了,从一开始不能直视对方到如今的能笑着看着对方吃下一整碗饭。
反倒是她的堂姐楚娴看不下去了,她指着楚静的额头骂她是一个软柿子,都不敢为了自己的未来反抗。
楚静没有反驳她这话,因为楚娴永远不会懂,站在楚静的位置上,反抗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只有受父母疼爱的孩子才有反抗的资格,像她这样无父无母什么都没有,全靠着别人的怜悯过日子的人,哪来得反抗的资格。
若真是反抗了,那也不叫反抗,那叫自讨苦头。
况且她觉得这一辈子就按着楚伯母的安排,按部就班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比起刺激跟精彩的人生,她更喜欢舒适安稳的生活。
如果让她自己去拼搏,以她的资质,一个月能拿上8千的工资就已经算是父母保佑了。
可她现在已经过着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的生活了,乖乖听从家里安排,以后还会过得更好。
她实在是找不出一个让她反抗的理由。
而且楚伯母也并没有在相亲这件事情上给她施加压力,她不喜欢的也不强迫她,紧接着又给她介绍下一个。
一直到她二十五岁这年的年初,她跟杨萧相上了。
杨萧比她大八岁,说不上多帅,自身也算不上优秀,一米七出头的身高站在楚静的身边看着还没楚静显眼。
二流的本科毕业,毕业后就进了自家公司,当上了一个小主管。
但自身条件不够,家庭条件来凑,他家里倒挺好的,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属于勉勉强强能挤进X城有钱人圈子边缘的那种。
这样的家庭条件,对于楚静来说已经是高嫁了,是她可选择的对象里面条件最好的。
不过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目前是公司的总经理,未来的继承人。
这也是为什么杨萧会来跟楚静相亲的原因了。
因为他在家里无足轻重,娶媳妇只要娶个顺眼听话好拿捏的即可。
楚静相亲的那两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在跟杨萧见过一面后,便暗自决定。
就是他了。
长得还行,性格也不错,人也挺礼貌的,家里又有钱,头上有个有能力的哥哥顶着,他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干坏事,就可以跟着哥哥享一辈子的福。
这简直是楚静理想中的生活了,完全不需要自己努力,只要乖顺的依附着家人,就可以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沈仲冷哼一声,“茅自在,你找抽是吧,老子看不惯的人你还敢继续合作?是日子太好过了?”
茅自在凑得更近了,嬉皮笑脸的凑到他跟前:“就是日子不好过,才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嘛!”
“要不你就松松手,将城西的那块地让给我?”
沈仲斜了他一眼,淡声道:“看我心情吧。”
茅自在一听这话,便知道十有八九是没问题了,心情顿时大好。
心情一好,好奇心就更重了。
“不过,你为什么要跟这小子过不去?他哪儿招你了?”
沈仲吐出嘴里的烟雾,透过烟雾看向包厢里,里面肆意玩闹的人群在散开的烟雾中慢慢变得清晰。
他撩了撩唇,低笑出声。
“嗯,他抢了我的东西。”
茅自在咋舌,居然有人这么不怕死,敢跟沈仲抢东西,不知道这神经病领地意识强到变态吗?
“他抢了你什么?”
沈仲脑子浮现出那个曼妙的身影,声音哑了哑。
“一只耗子。”
还是一只不怕死的耗子。
沈仲没想到,这只半路逃跑的耗子,居然还自己撞他手里来了。
从来没有哪个人敢放他鸽子,她还是第一个。
初见她的那天夜晚,当沈仲得知人跑了时,就已经给楚静判了死刑了,这人他一定得揪出来,狠狠的教训她一番才解气。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他刚从岛上回到X城就出了车祸。
那场车祸让他整整昏迷了三天,在ICU躺了十多天才出来,花了半年才彻底的将身体养好。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就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他树敌太多了,为了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就将那只逃跑的小耗子给抛掷脑后了。
一直到上周,沈家一个旁支的亲戚找上了他,说他一个朋友想请他吃顿饭,让他赏个脸。
沈仲最不耐烦的就是应付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际关系,但他欠对方一个人情,只能黑着脸去了。
倒是让他意外,那个叫杨萧的男人,就是那小耗子的老公。
看来这小耗子是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敢逃跑就算了,居然还敢趁着他在医院的时候结婚。
没遇见就算了,这遇上了,就让他不爽了。
有种马上要吃到嘴的肉被别人撬走了的感觉。
从来只有他拿别人的东西,什么时候,他沈仲的东西被别人拿过?"
此时门没关,海风从门外吹拂进来,撩得窗帘随风摇曳。
“洗手间在里面,杨太太随意。” 沈仲领着她进屋后,抬手指了下洗手间的方向。
楚静无意去打探他的生活,连忙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跟外面的风格如出一辙,真正的极简风,一个马桶,一个洗漱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洗手间应该也不常用,除了一瓶洗手液,再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
楚静走到镜子跟前,对着镜子照了照。
好在她今天的妆化得淡,不然被那样一通舔,底妆肯定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了。
现在脸上除了有些粘腻外,倒没什么别的问题。
但她心里膈应,总觉得不全都卸了就没洗干净。
这里没有卸妆的,她也不可能在这里卸妆,只能先把脸上的口水清洗掉了等会去林淼家再好好洗一遍。
等到将脸上擦干净,衣领上的口水也擦了擦后,她才打开洗手间走了出去。
楚静是真想就这样走了,但她怕沈仲会又拿这事来认定她是逃跑,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跟他打个招呼。
结果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走到了客厅唯一的家具,那张背对着她的沙发跟前,俯身往沙发里看了看。
也没有人。
这正合她意,没人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走了。
“在找我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随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从她的身后传来来,楚静顿时一激灵,后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猛地转身看着来人,“你...”
这人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吓死她了。
脱口而出的指责还是被她咽了回去,不要得罪眼前这个人,已经成了她刻在心里的铁律。
她打算立马道别了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不等她开口,沈仲便往前迈了一步,站在她的跟前,离她只有一掌之隔,将她困在他跟沙发背之间。
“我怎么了?”
楚静下意识的往后仰,整个人贴在了沙发背上,若是他再靠近,只怕她得仰翻过去了。
她伸出手挡在两人之间,微微侧头躲开他的视线。
“你...你靠得太近了。”
就在她紧张不安时,沈仲却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为难她,很听话的往后退了—步,“抱歉,没注意。”
没关系这三个字楚静怎么都说不出口,她现在已经没有跟这个人客套的精力了,只想赶紧离开这。"
她很少会在家里抽烟,她在外营造的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形象,若是被杨家人知道她抽烟了,势必会引来一番盘问。
不说杨家,这个社会都是这样,对女性格外的苛刻。
男人不论性格,抽烟喝酒好似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女人就不同了,不管你平时多么的温顺善良,只要被发现你会抽烟,那你所有的一切就会被推翻。
他们会不问缘由不由分说的,给你打上一个坏女人的标签。
她没有与社会去做抗衡的打算,她只想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安安静静的苟活着,所以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随和更乖巧,努力的将自己不堪的一面掩藏起来,不被任何发现。
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的融入这个社会。
楚静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背靠着房间里的落地窗,看着手中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又抽了一口,感受着尼古丁的气息从喉间缓缓的下沉,彷佛也将她浮躁的心慢慢的压了下去。
她仰头看着夜空,慢慢吐出嘴里的烟雾。
“老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楚静一跳,她扭头看向屋内,只见杨萧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未吐净的烟雾在她慌乱闭上嘴后便从她的鼻腔钻了出来散落在夜空里,她脑子有片刻的失神。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没有听见动静?
猛地回神后,她仓惶的将手中的烟头在地板上掐灭,随后立即站了起来。
“老公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萧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疑惑道:“你在干什么呀?”说完也不等楚静的回话,蹒跚着进了屋子直奔着床的方向走去。
他这样子一看就是喝醉了,且还醉得不轻。
直到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后,楚静紧绷着的肩膀才塌了下来。
她垂下头,双手捂着脸狠狠的吐了口气。
真是,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一晚楚静再次失眠了,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天一亮就去了工作室。
到了彻底属于自己的地盘后,她才觉得神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困意这个时候沉沉的袭来,她抵抗不住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等她这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看着手机上杨萧的未接来电,心里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看见,醒来后还记不记得,他要是问她的话,她该承认还是找个借口掩饰过去?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杨萧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踌躇了几秒后,她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杨萧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老婆,我生日你送我的那条领带去哪儿呢?”"
田瑗瑗则自来熟的走到了林淼的身边,亲热的挽住了她的手。
林淼也没拒绝,给了楚静一个眼神后,就带着田瑗瑗往沈仲所在的方向去了。
楚静跟在两人的身后。
她不知道林淼的用意是什么,但有田瑗瑗这么个存在,倒是让她没那么紧张了。
沈仲的身边还是那么多人,除了沈仲跟李濯,其余的人也有一两个楚静见过的熟面孔。
经常会以各种香艳的娱乐新闻出现在X城热门头条的某几个富二代。
那些人跟林淼都熟,见着她过来身边还跟着个大美女,有人便调笑道:“哎哟,这是嫂子闺蜜?有对象没?介绍一下?”
田瑗瑗挽着林淼的手有些紧张,虽然她是黄浩勤的表妹,但并不是亲表妹,勉强算得上是个远亲,和黄浩勤家关系并不亲近。
按理说今天这种宴会她家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还是她妈厚着脸皮跟着人来的。
她家不过是做点小生意,平日里连见这些人的面都难,更别提进入这个圈子了。
那些对于她而言无比困难的事,没想到只不过是这些人一句话的事。
以她的容貌,只要林淼开口,这一群男人里面必定有看得上她的。
就算不是沈仲,是其他人也行。
然后林淼一句话,就将她的打算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对着刚才说话的男人笑道:“你可别打她的主意了,人家看上仲少了。”
这话一出,即便是对田瑗瑗有点想法的人也歇了这个心思。
谁愿意跟沈仲争女人哦。
不敢争,也争不过。
田媛媛没想到林淼会说得这么直白,傻眼之际也有些害羞,抬头看了沈仲一眼,见他也在看着她时,面上起了红晕。
“淼淼姐~” 她拉着林淼的手娇嗔道。
林淼笑了一声,朝着其余的人摆了摆手:“要不你们先撤?给人家一点相处的机会?”
众人看向沈仲,见他勾着唇要笑不笑的模样,心下明了。
“行行行,坏人姻缘天打雷劈!我们撤了!”
其余人纷纷走开,留下几人站在原地。
刚才人多楚静还没觉得,这下人都散开了,她才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往林淼的身后站了站,企图用她来挡住自己。
沈仲嘴角的笑意加大,随后将视线落到了田瑗瑗的身上。
“有话对我说?”
田瑗瑗被他这样一问,更紧张了。
又紧张又害羞,一时有些语结:“我...我...”"
在这样严厉的教育下虽然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是君子,但起码也是个伪君子,人前的名声还是会顾的。
唯独沈仲一人,从小便嚣张跋扈,肆意妄为,且性格偏激睚眦必报。
在商场上手段阴狠毒辣,被他盯上的对家,无一不被整得哭爹喊娘。
在情场上花心滥情,感兴趣时可以将人捧到天上,一旦新鲜感过了,丝毫不念旧情,让人从天上狠狠的摔下来,摔得皮开肉绽。
不论在是哪一方面,他的名声都极差,认识他的人都会在背地里暗骂一声。
“那个混蛋!”
也只敢骂混蛋了,若骂得太狠了,要是被他知道了可就完了。
以楚静的社会地位,离那样的圈子还差得远,自然是不可能跟这个臭名昭著的男人有所接触。
她会知道这些,全靠了沈仲的表嫂林淼的宣传。
自从楚静跟林淼认识后,有一段时间里,林淼最热衷的事情就跟楚静聊沈家上下的八卦。
像这样的家庭里,不为人知的八卦肯定不少,但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还是沈仲,十件里有九件都跟他有关。
这也让楚静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若换作别人,此时制造点声响提醒一下对方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但对面的人是沈仲,那些林淼大肆宣传过的充满了暴力血腥的暗黑事件瞬间涌入了她的脑中。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知道她在这里,不然这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想到这,楚静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她得想办法离开才对。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传来一个声响,好似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亲热的两人停下了动作,那只掐住了女人大腿的手松开了,但并没有收回去,而是往下伸了下去。
他应该是弯腰去捡落下去的东西,紧接着,出现在她眼里的是手臂,肩膀,最后是那人半边的侧脸。
楚紧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大气都不敢出。
这块地方就这么大,她都没地方躲,她只能期待对方不要看过来。
楚静一向觉得自己的运气都很好的,唯独这一次,掌管运气的神明无情的将她抛弃了。
沈仲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后,起身之际往芭蕉叶这边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将楚静钉在了原地。
两人的视线交错,将彼此的存在看了个分明。
此地的光线昏暗,芭蕉叶投下的阴影打在脸上显得更暗了,看不太清对方的轮廓,也让那半张脸看起来更加的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