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仅此而已。
学医就只能饿不死,穿得暖,这特么什么神逻辑?
张郎中怒从心起,想当年自己在……
哎--自己还不是混到了只能饿不死,穿得暖的地步,还提什么当年!
谢玉渊见张郎中的脸上一会怒,一会悲,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郎中不用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就跟郎中学一年,懂点皮毛就行。”
“学医学皮毛?”
张郎中一拍桌子,胡子都给气飞起来。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医这东西,学无止境,你学点皮毛就想出师,你是想把老子的一世英名都给糟蹋完吗?”
谢玉渊先是一愣,再是一惊,随即,巨大的喜悦从七经八脉涌上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这一跪,让张郎中百感交集。
娘的,这就是命啊!
他这辈子起起伏伏,上蹿下跳,蜜水里泡过,苦水里浸过,心里早就盘算着要收个徒弟传下去,张家这点医术不能绝在他手上啊。
哪知道,慕名而来的那些人,要么太蠢,要么太丑,难得碰到一个不蠢不丑还算伶俐的,胆儿又太小。
眼前这一个,不蠢,不丑,胆子肥……偏偏是个丫头。
真是造化弄人啊!
罢了!
罢了!
“起来吧,我这里也没什么可教你的,自己能悟多少悟多少,且看有没有天分。”
谢玉渊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谢谢师傅,我这人没啥天份,就是能吃苦,月银您甭发了,以后等我赚了银子孝敬您。”
“滚,滚,滚--”
张郎中见不得她那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样子。
一碗肉酱骗回一个师傅,这丫头贼儿精!
……
谢玉渊滚出堂屋,滚到东厢房收饭菜。
见鬼的是,今天小板凳空空如也,看来郎中的侄儿还没用完饭。
正想着,门吱呀打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十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尖泛出些细微的苍白,在昏暗的夜色下,白得让人触目惊心。
谢玉渊心中吃了一惊,这手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的手。
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一缩,一关,门里门外的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谢玉渊皱了皱眉,赶紧把碗筷收进灶间。
正要拿水冲洗碗的时候,鼻尖隐隐传来一丝似有若无的药味。她低头对着碗嗅了嗅,才发现正是碗沿上传出来的。
有病,常年吃着药!
见不得光,闭门不出!
一双黑色深邃,无波无澜的眸子!
一双比千金小姐还要水嫩的手!
郎中侄儿的形象在谢玉渊的脑海里渐渐明朗起来。
……
天色渐黑时,空中飘起零星的雪花。
谢玉渊抄小路回到家中,正要敲门,被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谁?”
孙兰花转身,眼睛猛然睁大。
这是谁?
这是谢玉渊吗?
是那个在谢家毫不起眼,身上灰扑扑脏兮兮,随便谁都可以欺负打骂的谢玉渊吗?
也难怪孙兰花没认出来,谢玉渊身上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头发束起,露出干净漂亮的脸蛋。
再加上脱离了孙家,拜了郎中为师傅,心宽气色好,看起来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谢玉渊见她半天不说话,皱了皱眉:“孙兰花,你找我有事吗?没事请让开。”
孙兰花这才回过神,却已经将来意忘了一半,睁着大眼睛 :“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这和你没啥关系吧。”
“什么叫没啥关系,好歹你们也是从孙家出去的,万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丢的是我们老孙家的脸。”
孙兰花眼睛泛红,嫉妒得牙根咬咬。
连她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凭什么谢玉渊分了家就能穿上?哪来的钱?
他们还欠着张郎中五十两银子呢。
谢玉渊懒得理她,“全村的人都知道我爹被赶出来了,你们孙家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说,上我家来干什么?”
孙兰花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原来是孙家人听说老大家买了个丫鬟回来,觉得奇怪,所以派她来打听打听。
没想到丫鬟的事情还没有打听清楚,就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抬起头,冲着谢玉渊冷冷一笑,丢下一句“你死定了”,拔腿就跑。
哼!
她要马上告诉阿爷他们去。
孙兰花飞也似的往家里跑,跑到半路时,看到里正和他的娘子在路中间走。
里正说:“……这孙老大一离开孙家,运气好挡都挡不住。”
里正娘子:“也是见了鬼了,那后山我也常去,怎么就没看到有野山参呢。”
里正压低了声音:“赶明儿等天黑了,咱们再去一趟,我就不信这个邪。”
“到时候咱们挖到了野山参,也花钱买个丫鬟回来使唤使唤。”
孙兰花的眼睛倏地睁大,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里像是渐渐明白过来。
……
谢玉渊根本没把孙兰花放在心上,回到家,见家里人都聚在西厢房里。
她走进去一看,一张方方正正的大床摆在屋子中央,娘正坐在床边给她缝被褥。
“阿渊姐,婶儿的针线活真好。”李青儿一脸羡慕的说。
谢玉渊笑笑:“想学让娘教你,赶明儿你跟我去张郎中家,郎中说你做的饭菜好吃。”
孙老大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榔头,“阿渊,那你呢?”
“郎中收我为徒弟,我跟着他做药童就行。”
“徒弟?”
谢玉渊眼神微微闪了闪,“爹,以后等我学成了,看病养活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到大门被敲得砰砰砰直响。
李青儿手脚快,“我去开门。”
谢玉渊不放心,朝爹打了个眼色后,迅速跟出去。
大晚上的把门敲成这个德行,除了孙家人,没有别人。
门打开。
果不其然,就看到孙家二老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
谢玉渊把李青儿往身后一拉,沉着脸问:“你们来干什么?”
孙老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玉渊,破口大骂。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居然敢偷我们孙家种在后山的野山参去卖,把银子给我吐出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玉渊在掏银子买下青儿的时候,就知道野山参的事情瞒不住。
“孙老娘,你说后山的野山参是你们家的,敢问你们家种在哪个山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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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长什么样?”
沉默很久的李锦夜突然开口打断了某人的碎碎念。
“你个瞎子就不要老牛吃嫩草了,人丫头过了年才十一,你过了年,都快十六了,长什么样跟你有个毛线关系?”
李锦夜:“……”好想用抹布塞住他那张嘴啊。
“明儿开始,由这丫头帮你治病,反正你是将死的人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张虚怀毒舌完,嫌不太过瘾,又补了一句:“我估摸着,死马的可能性更大些。”
李锦夜冷笑一声,突然从手里弹出个什么东西,准确无误的弹到张毒舌的嘴里。
“咳……咳……咳……你他娘的给我吃了什么?”
“老鼠屎!”
“臭瞎子,你迫害恩人,你不得好死……啊啊啊!!”
……
寒冬打雷,雷声阵阵。
李青儿翻了个身,看到她的主子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心漏一拍。
“阿渊姐,你怎么还不睡?”
“你先睡吧,我想会事情。”
李青儿自打来到高家,对谢玉渊的爱如潮水,替主子排忧解难是她最大的心愿。
“是在郎中家受欺负了吗?”
那个姓张的郎中整天对阿渊姐呼来喝去的,不是个东西,真想咬死他。
谢玉渊摇摇头,突然蹭的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青儿,你说那帮官爷到底在找什么?”
“不是说抓逃犯吗?”
谢玉渊眼角一跳,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莫非……那张郎中和他侄儿是朝廷的逃犯?
不可能啊!
自她懂事起,张郎中好像就在孙家庄生根了,要抓,也不会等到今天再来抓?
莫非是冲他们娘俩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谢玉渊自己把自己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前世谢家找上门是在明年冬天。
谢家为什么会找上门?
他们怎么会知道她们娘俩还活着?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所有的齿轮都变成了变化,所以在时间上提前了?
谢玉渊苦思良久,实在找不出个头绪,只能长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
“阿渊姐,什么树啊,风啊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谢玉渊苦笑了一下,“青儿,你别管这个,你说一个男人脸和手,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这男人会是什么人?”
李青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孙家庄,脑子里完全想象不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男人。
“不会是妖孽吧!”
谢玉渊一听这话,顿时像漏了气的皮球仰躺在床上。
连没什么见识的李青儿都说是妖孽了,看来……郎中和他的那个侄儿真的不是普通人啊!
这一夜,谢玉渊像条泥鳅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直到天色将明时,才将将入睡。
第二天,她顶着两只乌黑乌黑的眼圈去了郎中家。
而此刻的张郎中,顶着一个鸡窝头,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被对方的“玉颜”吓了一跳。
谢玉渊小跑过去,“师傅早。”
张郎中从眼白里很艰难的挤出一些眼泪,“今儿个你不用跟我出诊,在家侍候我侄儿。”
“师傅,那可不行,我现在是您的药童,不是您的丫鬟,伺候的事情让青儿做。”
“你……”
“我还是陪您出诊。”
不管那几个官兵是不是谢家找来的,她以不变应万变。
银针在手,天下我有。
学好药,医,针,走遍天下都不怕,
张郎中心里“啧”了一声,心想,嘿,这世上还有女子见了那瞎子的长相,不起什么波澜的?
“来,来,来,丫头,咱们做个交易。”
“师傅您说。”
“你帮我侄儿行针去毒,我把我浑身十八般武艺都教给你,你看怎么样?”
“成交。”谢玉渊连个停顿都没有,喜滋滋的一口应下。
张郎中没想到她答得这么痛快,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反正吧,别人痛快的事情,通常他都不太痛快。
“你确定能将我侄儿的病治好?”
谢玉渊认真的想了想,“早晚两次行针,配合着药浴,就算不能断根,至少娶妻生子是没问题的。”
张郎中:“……”瞎子开窍晚,娶妻生子怎么着也得十年后,能多活十年,他也算对得起他的娘。
“那就行针吧,还愣着干什么?”
谢玉渊轻轻的笑了下,“师傅,您拉着我,我怎么行针。”
“啊?”
张郎中一垂眼,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拽着人家小丫头的辫子。
天啦噜!
怎么就那么手欠呢!
张郎中吓得一缩手,用力的甩了几下袖子,背手而去。
……
这时,李青儿端着托盘走出来。
“青儿,把早饭给我吧,你回去陪娘。”
“阿渊姐,那我先回去了。”
李青儿把托盘递过去,撒了腿的跑开了。她现在肩负着两家人一日六餐,还得跟着高婶学做针线,时间不够用啊!
谢玉渊走到东厢房前,深吸口气,“师傅侄儿,早饭好了,天冷搁外头会凉,我帮您端进来吧。”
师傅侄儿?
我?
李锦夜摸了摸鼻子,表情寡淡如水。
片刻后,他撩了下长袍,摆出个端正的坐姿,面色冷淡的答了两个字:“进来。”
谢玉渊推门而入,不敢抬眼看,把托盘放在桌上。
“师傅侄儿,师傅说从今儿开始让我帮您行针,早晚各两次,您先吃早饭,吃完洗漱一下,我帮您行针。”
“暮之。”
“啊?”谢玉渊目光闪了下,一头雾水。
“我的字。”
谢玉渊猛的抬起头。
他还有字?
床上盘腿而坐的男人,深色的眸,淡色的唇,一身灰袍虽然简单,却给人一种惊世骇俗的风姿。
如果不是眼瞎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这真的是一个被老天雕刻过的男人。
暮之?
怪好听的。
“小丫头,眼睛往哪里看?”李锦夜冷冷的扬了扬眉。
谢玉渊将目光收回,垂下眼帘,浓密卷翘的长睫掩去了眸中万千情绪。
这家伙明明看不见,却能察觉出她在看他,这份敏锐感不知道较常人高出几倍!
李锦夜从袖中掏出一块金子,放在桌上。
“受人恩惠,无以回报,这金子你收下,驱毒一事请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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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
老实巴交的孙老大朝女儿投去歉意的眼神,“阿渊,一会你生火,爹来做饭。”
谢玉渊笑笑:“爹,我也就只能帮你这一日,明儿个张郎中让我去他家干活呢。”
“放你娘的屁!”
刘氏蹭的一下站起来,精气神哪像是刚刚晕倒的人。
“张郎中怎么可能让你去他家干活,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梦呢?”
谁不知道张郎中这人,是个夹生货,就怕别人偷学了他的医术,抢了他的饭碗。
村长家的二小子,送了好几两银子,头皮都磕破了,想拜倒在他门下做个药童,都没成。
她这一嗓子,把孙老娘也引了出来。
“阿渊,你瞎说什么混话?”
“阿婆,她脑子和她娘一样,拎不清。”孙兰花鄙夷的撇撇嘴。
孙老大冷冷地看了侄女一眼,“阿渊,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谢玉渊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
“张郎中还说了,每月给我五文钱。兰花姐姐,你娘怀了身子,以后家里的活你可得多出把力,我得给家里挣钱呢。”
孙兰花嗤笑:这小贱人真的疯了。
刘氏也嗤笑:大疯子生出个小疯子,孙家从窑子窝变成疯子窝。
孙老娘:小贱人要真能每月赚五文钱,我叫她祖宗都行。
谢玉渊把三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走到孙老娘跟前,递过纸:“阿婆,你看,这是张郎中立的字据。”
孙老娘不识字,家里唯一识字的人就是大孙子。
她一把把人从书房里拽出来,急吼吼地问,“大孙子,这上面写的什么?”
“请玉渊做佣人,每月五文钱,怎么了?”孙富贵一脸懵逼。
“哎哟喂,我的个小祖宗哎!”孙老娘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笑得见牙不见眼。
孙家这是要发啊!
“阿婆,谁知道这纸是真是假啊,万一是假的,给街坊邻居知道了,不要给人笑死啊!”孙兰花冷笑。
话刚说完,孙老娘“啪”的一声拍在大腿上。
“谢玉渊,你给我说实话,这纸是真是假,要是假的,老娘打断你的腿。”
谢玉渊吓的,赶紧躲进爹的身后,头一缩,不说话。
孙兰花眼里划过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妹妹啊,咱们家虽然穷,但也不能说谎啊。”
“就是,整天满嘴胡话,谁教的你啊!”刘氏讥笑得更得意。
谢玉渊装着害怕的样子,扯了扯孙老大的衣角:“爹,阿渊没有说谎,不信,你去问张郎中。”
“大伯,我去问。”
孙富贵丢了这一句,撒了腿就跑。没几分钟,他气喘吁吁的又跑了回来。
“张……张……张郎中说,明儿寅时三刻,他要吃到热呼呼的粥和土豆饼,迟半刻钟,扣工钱。”
孙富贵的话刚说完,刘氏母女的脸,比死人还要难看。
孙老娘心里却乐开了花,看谢玉渊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财神爷。
一个月五文,十个月就是五十文,一年下来,这可就是笔巨款啊!
她甩起手,抽了孙兰花一记巴掌,恶狠狠地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不赶紧滚去喂猪,喂鸡,洗衣,做饭。这些事做不完,今天没你吃的份。”
孙兰花捂着半边脸,凶悍地瞪了谢玉渊一眼。
谢玉渊淡淡一笑,根本没把她的凶悍放在眼里,头一低,可怜兮兮地说:“爹,兰花姐瞪我,她是不是不乐意我赚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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